“我开始觉得事有蹊跷。—M. 德·塞万提斯
打小人们就告诉我说,身居高位者有自知之明。他们说:“彼得,你知道得越多,走得越远。”因此,直到我上完了大学、步入社会、取得教师资格之后,还是死抓着这些信念不放。可执教第一年,我诧异地发现,好多教师、校长、督学和地方教育长官似乎都不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,不能称职地完成工作。比如说,我的校长主要关心窗帘是不是挂得一样高,教室应当保持安静,任何人都不得践踏或靠近花圃。地方教育长官在乎的是不能得罪任何少数团体—不管对方态度有多糟糕,所有规定的表格都要按时交。至于孩子们的教育问题,显然不在这些管事人的心上。
最开始,我以为这只是我所在学校系统的特别毛病,因此我转而向其他教区申请执教资格。我填好了各种专门的表格,附上所需文件,自觉自愿地完成了所有官样文章。可几个星期过后,我的申请和所有文件全都给退了回来!
我的证书毫无问题,表格也填得妥妥当当,信封上的公章证明他们确实收到了信。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?对方附的信上说:“我部最近规定,为确保投递安全,该类信件必须使用挂号方式邮寄,否则教育部不予接收。请您把表格重新寄给教育部,并务必使用挂号方式。”
我开始怀疑,不胜任现象并不是地方教育系统的专利。
随着我阅历日丰,我发现每个组织都有不少人无法完成自己的工作。
一个普遍现象
工作上的不胜任到处都有。你曾经注意过吗?也许我们早就注意到了。
我们见过优柔寡断的政客假装成毅然果敢的政治家;我们见过“权威消息来源”误传信息,却把责任推到“情况太难估计”上。懒散傲慢的人民公仆不可计数;胆怯的军队指挥官用豪言壮语替自己打掩护;天生奴颜媚骨的官员根本无法进行真正的治理。
瞧,我们都是成熟的人,面对不道德的牧师、贪污腐败的法官、语无伦次的律师、文笔不通的作家、连单词都会拼错的英文老师,我们只能无可奈何地耸耸肩。在大学里,我们看到书面沟通一贯乱七八糟的行政人员草拟公告;老师上课单调乏味,声音小得谁都听不见,要不就是表达能力太差。
既然政、法、教、工各界的所有级别上都存在不胜任,我进而假定其原因在于人事安排的某种固有成规。因此我开始认真研究员工们如何沿着组织阶层往上爬,他们晋升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。
我搜集了几百份个人案例作为研究数据,以下是三个极为典型的例子。
市政府档案
J. S.米尼恩是Excelsior市公共工程部的维修领班。他是市政府高级官员们的亲信,众人都称赞他为人亲切和蔼。
“我喜欢米尼恩。”工程部主管说,“他有良好的判断力,总是令人愉悦,容易相处。”
就米尼恩的职位而言,这种做法是很合适的—他不参与制定政策,因此也没必要跟上司们闹矛盾。
后来工程部主管退休了,米尼恩接替了他的职位。他继续附和每个人的意见。他把上司给他的每一条建议都下达给领班,结果造成政策相互矛盾,计划频繁变动,整个部门很快陷入混乱状态。市长、其他官员、纳税人、维修工人工会都抱怨连天。
米尼恩继续对每个人“是”个不停,继续在上司和下属之间来来回回地传递信息。名义上他是个主管,实际上却干着信差的工作。他负责的维修部经常预算超支,无法按计划完成项目。简而言之,称职的领班米尼恩成了不胜任的主管。
服务业档案
E. 丁克是G. 瑞斯汽车修理厂一名极为热心而又聪明的学徒,很快就转为正式的机修工。在这个岗位上,他能力出众,不仅擅长诊断汽车的各种疑难杂症,修理时也很有耐心。于是,他被提升为修理车间的工头。
可作为一个工头,他对机械和尽善尽美的热爱反倒成了短处。不管车间里有多忙,他总会接下任何自己觉得有趣的工作。“我们会有时间搞定它的,”他说。
他工作起来,不干到完全满意是绝不放手的。
他万事都爱插上一脚,办公桌边很少看到他的身影。他常常挽起袖子拆卸引擎,原本该干这事的人站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,其他工人干坐着等待分配新任务。如此一来,车间里总是积压了大量工作,交货时间也经常延误。
丁克不明白,一般的顾客并不在乎尽善尽美,他们只想按时把车拿回去!他也不明白,大多数工人关心的是支票,而不是发动机。因此,丁克跟顾客和下属都处得不好。他是个称职的机修师,现在却成了不胜任的工头。
我们都是成熟的人,面对不道德的牧师,只能无奈地耸耸肩。
插画标题:过分热心!
顾客:“我想为妻子买一枚好看的钻石胸针。”
过分热心的店员:“没问题,先生。小店正有此物。如果您乐意,我们还能为您配上一枚。”
【他们没成交。】
画家:G. du Maurier
绘制年份:1889
军队档案
让我们看看刚离任的著名将军A. 高文(A. Goodwin)的例子。他为人热诚,不拘小节,言谈粗犷,蔑视繁文缛节,再加上作战时又英勇过人,自然成了手下士兵们的偶像。他率领所属部队打了很多胜仗。
后来高文晋升为陆军总指挥,他要应付的不再是普通士兵,而是政客和盟军总司令们。
他无法遵守必要的外交礼节,也不会说传统的客套恭维话。他跟所有的高层政要吵架,然后窝回指挥帐篷,成天酗酒、生闷气。作战指挥权逐渐落入部下手中。这也就是说,他被晋升到了一个无法胜任的职位上。
一条重要线索
我在这些案例中找到了一个共同点:员工从称职的岗位晋升到不胜任的岗位。我认为,每一个阶层的每一个人,迟早都会走到这一步。
假想案例
假设你拥有一家名叫“完美药剂公司”的制药厂。你的车间工头因为穿孔性消化道溃疡去世了。你必须尽快找个人顶上。自然,你会从基层制药员工中寻找候选人。
椭圆小姐、圆柱夫人、圆锥先生和立方先生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不称职,当然不适合晋升。在其他条件都相同的情况下,你会选你最称职的制药工人圆球先生,并把他提升为工头。
现在,假设圆球先生在工头岗位上干得挺称职。等你的总工长李格利升为厂长之后,圆球先生就有资格接替他先前的职位。
反过来说,要是圆球先生当工头当得不称职,他就不会再获得晋升。他已经升到了我所谓的“不胜任阶层”,这个位置就是他事业之路的终点。
一些员工,如圆锥和立方先生,在最低的级别上就到达了不胜任的位置,因此永远都得不到晋升。而另一些员工,如圆球先生(假设他不是一个让人满意的工头)则在晋升一次之后达到了不胜任阶层。
汽车修理厂的工头丁克,在组织阶层的第三级上达到了不胜任阶层。而高文将军则在组织阶层的最顶端才表现出不胜任。
因此,在我对上百件工作不胜任案例进行了分析之后,得出了彼得原理的公式:
在层级组织中,每一个员工都有可能晋升到不胜任阶层。
一门新科学
推导出彼得原理的公式之后,我发现自己在无意间开创了一门新科学—专门研究层级现象的层级组织学(hierarchiology)。
“层级”这个词,最初是用来形容把牧师分为三六九等的教会等级制度的。现在这个词的意思已经包括了所有按等级、级别或档次排列其员工或成员的组织。
虽然层级组织学只是一门新兴的学科,但它却普遍适用于公共部门或私营企业的管理制度。
你也跑不了
我的原理是理解所有层级制度的关键,因此也是理解整个文明结构的关键。一些乖僻的人试图避免卷入级层体系,但只要身处商业、工业、工会、政党、政府、军队、宗教和教育各界,你就不可能幸免。各行各业的人都受到彼得原理的支配。
自然,大多数人都能获得一两次晋升,从某个胜任的级别升到一个还可胜任的更高级别。能胜任新职位的人,还会得到再次提升。每一个人,包括你和我,最终总会从胜任的级别升到不胜任的级别,而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晋升。
只要假以时日,并假定层级组织中存在足够的级别,每个员工都会晋升到不胜任阶层,并且一直待在这个阶层。因此,我们得出了彼得推论:
每一个职位最终都会由对工作不胜任的员工把持。
推动车轮的是谁
当然,你很难找到一个所有员工都达到不胜任阶层的组织。在大多数情况下,层级组织仍能完成一些事情,从而强化了这种体制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。
层级组织的工作大多是由尚未达到不胜任阶层的员工完成的。
一些乖僻的人试图避免卷入级层体系。
插画标题:绝妙借口
这位是杰克·斯派克斯,他是个彻底的前拉斐尔派画家。我们有一天去看他“工作”—至少他是这么说的。他说,他觉得“归根结底,绘画主要是靠记忆;他正在研究天空呢!!”
画家:查尔斯·基恩(Charles Keene)
绘制年份:1864